山之音全文免费阅读尽在阿喜小说网
阿喜小说网
阿喜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媳妇进村 隔岸芳烬 四面夏娃 亲密代价 妖极逞威 沦陷悲哀 泻簬天肌 龙珠世界 缴情妻子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喜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山之音  作者:川端康成 书号:44320  时间:2017/11/23  字数:9284 
上一章   第八章 夜声    下一章 ( → )


  信吾被一阵像是男人的呻声惊醒了。

  是狗声还是人声,有点不清楚。起初信吾听到是狗的呻声。

  他以为是阿照濒死的痛苦呻声。它大概是喝了毒药吧。

  信吾突然心房悸动加速。

  “啊!”他捂住口。仿佛心脏病发作似的。

  信吾完全醒过来了。不是狗声,是人的呻声。是被卡住脖颈,舌头不听使唤。信吾不寒而栗。是谁被人加害呢?

  “听啊,听啊!”他听见有人好像这样呼喊。

  是喉咙噎住以后发出的痛苦的呻声。语音不清。

  “听啊,听啊!”像是快要被加害似的。大概是说听啊,听听对方的意见和要求啊!

  门口响起人倒下的声音。信吾耸耸肩膀,作出一副像要起来的架势。

  “菊子,菊子!”

  原来是修一呼唤菊子的声音。因为舌头不听使唤,发不出“菊子”①的音来了。是酩酊大醉了。

  ①语“菊子”与“听啊”发音近似。

  信吾疲力尽,头枕枕头休息了。心房还在继续悸动。他一边抚摩口一边调整呼吸。

  “菊子!菊子!”

  修一不是用手敲门,仿佛是摇摇晃晃地用身体去碰撞门。

  信吾本想一口气再去开门,转念又觉得自己起来去开门不太合适。

  看来是修一充痛苦的爱情和悲哀呼唤着菊子。好像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声音。这种声音,只有在极端疼痛和苦楚的时候,或者生命遭受危险威胁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像幼儿在呼唤母亲的稚声,又像呻声。也像从罪恶的深渊发出的呼喊声。修一用他那颗可怜的赤的心在向菊子撒娇。或许他以为子听不见,再加上几分醉意,才发出这种撒娇声的吧。这也像是在恳求菊子的声音。

  “菊子,菊子!”

  修一的悲伤也传染给了信吾。

  哪怕是一次,自己充过这种绝望的爱情呼唤过子的名字吗?恐怕自己也没经历过像修一有时在外地战场产生过的那样的绝望吧。

  但愿菊子醒来就好了。于是,信吾耸起耳朵在倾听。让儿媳听见儿子这种凄厉声,他也多少有些难为情。信吾想过,假如菊子没起来,就把子保子叫醒,可还是尽可能让菊子起来好。

  信吾用脚尖把热水袋推到被窝边上。虽是春天了,还使用热水袋,才引起心跳急促的吧。

  信吾的热水袋是由菊子负责照料的。

  “菊子,灌热水袋就拜托你了。”信吾经常这么说。

  菊子灌的热水袋,保暖时间最长。热水袋口也关得最严实。

  保子不知是固执呢还是健康,到这把年纪了,她还是不爱使用热水袋。她的脚很暖和。五十多岁时,信吾还靠子的身体取暖,近年来才分开的。

  保子从不曾把脚伸到信吾的热水袋那边。

  “菊子!菊子!”又传来了敲门声。

  信吾拧开枕边的灯,看了看表。快两点半了。

  横须贺线的末班电车是凌晨一点前抵达镰仓。修一抵达镰仓后,大概又果在站前的酒铺里了。

  方才听见修一的声音,信吾心想:修一了结同那个东京情妇的关系之事,指可待了。

  菊子起来,从厨房里走出去了。

  信吾才放心,把灯熄灭了。

  原谅他吧!信吾仿佛在对菊子说。其实是在嘴里喃喃自语。

  修一像是双手抓住菊子的肩膀走进来的。

  “疼!疼!放手!”菊子说。“你的左手抓住我的头发啦!”

  “是吗。”

  两人作一团倒在厨房里了。

  “不行!别动!…放在我膝上…喝醉了,腿脚肿了。”

  “腿脚肿了?胡说!”

  菊子像是把修一的腿脚放在自己的膝上,替他把鞋子了下来。

  菊子宽恕他了。信吾不用挂心了。夫之间,菊子也能这般宽容,毋宁说这种时候也许信吾会感到高兴呢。

  也许菊子也清楚地听见了修一的呼唤呢。

  尽管如此,修一是从情妇那里喝醉才回来的,菊子还把他的腿脚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给他鞋,这使信吾感受到菊子的温存。

  菊子让修一躺下之后,走去关厨房门和大门。

  修一的鼾声连信吾都听见了。

  修一由进屋里之后,很快就入梦了。刚才一直陪同修一喝得烂醉的绢子这个女人的处境又是怎么样呢?修一在绢子家里一喝醉就撒野,不是把绢子都给哭了吗?

  何况,菊子尽管由于修一认识绢子而不时脸色刷白,可围却也变得丰了。

  二

  修一的大鼾声很快就停止了。信吾却难以成眠。

  信吾想道:难道保子打鼾的毛病也遗传给儿子了吗?

  不是的。或许是今晚饮酒过量了吧。

  最近信吾也没听见子的鼾声。

  寒冷的日子,保子依然酣酣入睡。

  信吾夜里睡眠不足,翌记忆力更坏,就心烦意,有时陷入感伤的深渊之中。

  或许信吾刚才就是在感伤中听见修一呼唤菊子的声音的。或许修一不仅是因为舌头不听使唤,而且是借着酒疯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愧呢。

  通过含糊不清的话语,信吾感受到的修一的爱情和悲哀,只不过是信吾感受到自己对修一的期望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呼喊声使信吾原谅修一了。而且,觉得菊子也原谅了修一。信吾因而理解了所谓骨的利己主义。

  信吾对待儿媳菊子十分温存,归结底仍然存在着偏袒亲生儿子的成分。

  修一是丑恶的。他在东京的情妇那里喝醉了回来,几乎倒在自家的门前。

  假如信吾出去开门,皱起眉头,修一也可能会醒过来吧。幸亏是菊子开门,修一才能抓住菊子的肩膀走进屋里来。

  菊子是修一的受害者,同时也是修一的赦免者。

  二十刚出头的菊子,同修一过夫生活,要坚持到信吾和保子这把年纪,不知得重复宽恕丈夫多少次。菊子能无止境地宽恕他吗?

  话又说回来,夫本来就像一块可怕的沼泽地,可以不断地收彼此的丑行。不久的将来,绢子对修一的爱和信吾对菊子的爱等等,都会被修一和菊子夫妇的这块沼泽地收得不留形迹吗?

  信吾觉得战后的法律,将家庭以父子为单位,改为以夫为单位,这是颇有道理的。

  “就是说,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自语了一句。

  “让修一另立门户吧。”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竟落下这样的毛病:心中所想的事,不由地变成自语了。

  “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这句话乃至包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夫妇俩单独生活,必须相互容忍对方的丑行,使沼泽地深陷下去。

  所谓子的自觉,就是从面对丈夫的丑恶行为开始的吧。

  信吾眉毛发,用手

  春天即将来临。

  半夜醒来,也不像冬天那样令人厌烦了。

  被修一的声音搅扰之前,信吾早已从梦中惊醒了。当时梦境还记得一清二楚。可是,被修一搅扰之后,梦境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是自己心脏的悸动,把梦的记忆都驱散了。

  留在记忆里的,就剩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堕胎的事,以及“于是,某某子成了永恒的圣女”这句话了。

  信吾在读物语读物。这句话是那部物语读物的结束语。

  信吾朗读起物语读物来,同时物语的情节也像戏剧、电影那样,是在梦中展现的、信吾没有在梦中登场,是完全站在观众的立场上。

  十四五岁就堕胎,还是所谓的圣女,太奇怪了。而且,这是一部长篇物语。信吾在梦中读了一部物语名作,那是描写少年少女的纯真爱情。读毕,醒来时还留下了几分感伤。

  故事是:少女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也没想到要堕胎,只是一味情深地恋慕着被迫分离了的少年。这一点,是不自然的,也是不纯洁的。

  忘却了的梦,后也无法重温。阅读这部物语的感情,也是一场梦。

  梦中的少女理应有个名字,自己也理应见过她的脸,可是现在只有少女的身材,准确地说,是矮小的身材,还留下朦胧的记忆。好像是身穿和服。

  信吾以为梦见的少女,就是保子那位美貌的姐姐的姿影,但又好像不是。

  梦的来源,只不过是昨晚报的一条消息。这条消息贯以如下的大标题:

  “少女产下孪生儿。青森奇闻(思)。”内容是“据青森县的公共卫生处调查,县内根据‘优生保护法’进行人工产者:其中十五岁的五人,十四岁的三人,十三岁的一人,高中生年龄从十六岁至十八岁的四百人,其中高中生占百分之二十。此外,初中生怀孕的:弘前市一人,青森市一人,南津轻郡四人,北津轻郡一人。还了解到,由于缺乏知识,虽经专科医生治疗,仍然难免死亡者占百分之零点二,造成重病者占百分之二点五,招致了如此可怕的结果。至于偷偷让指定医生以外的人来处理以致死亡的生命(年幼的母亲),更是令人寒心。”

  分娩实例也列举了四例。北津轻郡一个十四岁的初中二年级学生,去年二月突然阵痛,觉得要分娩,就产下孪生子。母子平安。现在年幼的母亲在初中三年级走读。父母都不知道女儿怀孕的事。

  青森市十七岁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和同班男同学私定终身,去年夏天怀了孕。双方父母认为他们还是少年少女,就让做了人工产。可是,那个少年却说:“我们不是闹着玩,我们最近要结婚。”

  这则新闻报道,使信吾受到了刺。成眠后就做了少女堕胎的梦。

  然而,信吾的梦并没有把少年少女看作是丑、是坏,而是作为纯真爱情的故事,看作是“永恒的圣女”他入睡之前,儿就没有想过这件事。

  信吾受到的刺,在梦中变得非常之美。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信吾在梦中拯救了堕胎的少女,也拯救了自己。

  总之,梦竟表现了善意。

  信吾反思:难道自己的善良在梦中觉醒了吗?难道自己在衰老之中摇晃的对青春的依恋,使自己梦见了少年少女的纯真的爱情了吗?信吾陶醉在感伤之中。

  或许是这梦后的感伤,信吾才首先带着善意去倾听修一那呻的唤声,感受到了爱情和悲哀吧。

  三

  翌晨,信吾在被窝里听见菊子摇醒修一的声音。

  最近信吾常常早起,很是懊恼。爱睡懒觉的保子劝道:

  “老不服老,早起会招人讨厌的啊。”

  信吾也自觉比儿媳早起不好,他总是悄悄地打开门厅的门,取来报纸,又躺回被窝里,悠悠地在阅读。

  好像是修一到洗脸间去了。

  修一刷牙,大概将牙刷放在嘴里不舒服吧,他不时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

  菊子碎步跑进了厨房。

  信吾起来了。他在走廊上遇见从厨房里折回来的菊子。

  “啊!爸爸。”

  菊子驻步,险些撞个怀,她脸上微微染上了一片红。右手拿着的杯子酒出了什么。菊子大概是去厨房把冷酒拿来,用酒解酒,解修一的宿醉吧。

  菊子没有化妆,微带苍白的脸上鲜红了,睡眼滚溢了腼腆的神色,两片没抹口红的薄出了美丽的牙齿。她羞怯地微微笑了笑。信吾觉得她可爱极了。

  菊子身上还残留着这样的稚气吗?信吾想起了昨夜的梦。

  然而,仔细想来,报纸报道的那般年龄的少女,结婚生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古时早婚,自然存在这种情况。

  就说信吾自己吧,与这些少年同年龄时,已经深深地倾慕保子的姐姐了。

  菊子知道信吾坐在饭厅里,就赶忙打开那里的木板套窗。

  阳光带着了进来。

  菊子不惊讶于阳光的璀璨。她觉察信吾从后边盯视着她,便倏地将双手举到头上,将凌乱的头发束了起来。

  神社的大银杏树还未芽。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晨光中,鼻子总嗅到一股叶的芳香。

  菊子麻利地打扮完毕,将沏好的玉茶端了上来。

  “爸爸,我上茶晚了。”

  信吾醒来就要喝热开水沏的玉茶。水热反而难沏。菊子掌握火候是最拿手的。

  信吾心想:如果是未婚姑娘沏的茶,恐怕会更好吧。

  “给醉汉端去解醉的酒,再给老糊涂沏玉茶,菊子也够忙的啦。”信吾说了一句逗乐的话。

  “嗳哟!爸爸,您知道了?”

  “我醒着啦。起初我还以为是不是阿照在呻呐。”

  “是吗。”

  菊子低头坐了下来,仿佛难以站立起来似的。

  “我呀,比菊子先被吵醒了。”房子从隔扇的另一边说。“呻声实在令人讨厌,听起来怪吓人的。阿照没有吠叫,我知道肯定是修一。”

  房子穿着睡衣,就让小女儿国子叼着xx头,走进饭厅了。

  房子的相貌不扬,可Rx房却是白白,非常的美。

  “喂,瞧你这副模样像话吗。邋邋遢遢的。”信吾说。

  “相原邋遢,不知怎的,我也变得邋里邋遢了。嫁给邋遢的汉子,还能不邋遢吗?没法子呀,不是吗?”房子一边将国子从右倒换到左,一边执拗地说:“既然讨厌女儿邋遢,当初就该调查清楚女婿是不是个邋遢人。”

  “男人和女人不同嘛!”

  “是一样的。您瞧修一。”

  房子正要去洗脸间。

  菊子伸出双手,房子顺手将小女儿给了她。小女婴哭了起来。

  房子也不理睬,朝里边走去。

  保子洗完脸后走了过来。

  “给我。”保子把小外孙接了过来。

  “这孩子的父亲不知有什么打算,大年夜房子回娘家到今天都两个多月了,老头子说房子邋遢,可我们家老头子在最关键的时候,不也是邋邋遢遢吗?除夕那天晚上,你说:嘿!算了。分明是断缘分了嘛。可还糊里糊涂地拖延下去。相原也没来说点什么。”保子望着手中的婴儿说。

  “听修一说,你使唤的那个叫谷崎的孩子是个半寡妇呢。那么,房子也算是个半离婚回娘家的人啰。”

  “什么叫半寡妇?”

  “还没结婚,心爱的人却打仗死了。”

  “战争期间,谷崎不还是个小女孩儿吗?”

  “虚岁十六七岁了吧。会有心上人啦。”

  信吾没想到保子居然会说出“心上人”这样的话来。

  修一没有吃早饭就走了。可能心情不好。不过,时间也确是晚了。

  信吾在家里一直磨蹭到上午邮差送信来的时候。菊子将信摆在信吾的面前,其中一封是写给菊子的。

  “菊子。”信吾把信递给了菊子。

  大概菊子没看信封收件人的名字,就都拿来给信吾了吧。菊子难得收到信。她也不曾等过信。

  菊子当场读起信来。读罢,她说:

  “是朋友的来信。信中说她做了人工产,术后情况不好,住进了本乡的大学附属医院。”

  “哦?”信吾摘下老花镜,望了望菊子的脸。

  “是不是无执照的黑产婆给做的人工产呢?多危险啊!”信吾想:晚报的报道和今早的信,怎么那样巧合。连自己也做了堕胎的梦。

  信吾感到某种惑,想把昨晚的梦告诉菊子。

  然而,他说不出口,只是凝望着菊子,仿佛自己心中漾着青春的活力,突然又联想到菊子也怀孕了,她不是正想做人工产吗?信吾不愕然。

  四

  电车通过北镰仓的谷地方的时候,菊子珍奇地眺望着车窗外说:

  “梅花盛开啦!”

  车窗近处,植了许多梅花。信吾在北镰仓每天都能看见,也就视无睹了。

  “咱家的院子里不是也开花了吗?”信吾说。那里只种了两三株梅树。他想,也许菊子是今年第一次看到了梅花。

  如同菊子难得收到来信一样,菊子也难得出一趟门。充其量步行到镰仓街去采购而已。

  菊子要到大学附属医院去探望朋友,信吾和她一起出去了。

  修一的情妇的家就在大学的前边,信吾有点放心不下。

  一路上信吾真想问问菊子是不是怀孕了。

  本来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可信吾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信吾没有听子保子谈及女人生理上的事,已经好几年了吧。一过更年期,保子就什么都不说了。可能其后不是健康问题,而是月经绝迹问题了。

  保子完全没有谈及,信吾也把这件事忘却了。

  信吾想探问菊子,才想起保子的事来。

  倘使保子知道菊子要到医院妇产科,也许她会叫菊子顺便去检查检查的。

  保子跟菊子谈过孩子的事。信吾也曾见过菊子很难过似的倾听着的样子。

  菊子也肯定会对修一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信吾记得:过去从友人那里听说过,向男人坦白这些事,对女人来说是绝对需要的。如果女人另有情夫,让她坦白这种事,她是会犹豫的。信吾很是佩服这句话。

  亲生女儿也不会对父亲坦自出来的。

  迄今,信吾和菊子彼此都避免谈及修一的情妇的事。

  假如菊子怀了孕,表明菊子受到修一的情妇的刺,变得成了。信吾觉得这种事真让人讨厌,人就是这样子吗?所以他感到向菊子探询孩子的事,未免有点隐晦、残忍。

  “昨天雨宫家的老大爷来了,妈妈告诉您了吧?”菊子冷不防地问道。

  “没有,没有听说。”

  “他说东京那边愿意扶养他,他是来辞行的。他要我们照顾阿照,还送来了两大袋饼干。”

  “喂狗的?”

  “嗯。大概是喂狗的吧。妈妈也说了,一袋人可以吃嘛。据说,雨宫的生意兴隆,扩建房子了,老大爷显得很高兴哩。”

  “恐怕是吧。商人快快把房子卖掉,又快快盖起新房,另起炉灶。我却是十年如一啊。只是每天乘坐这条横须贺线的电车,什么事都怕麻烦啦。前些日子,饭馆里有个聚会,是老人的聚会,都是些几十年如一地重复干着同样工作的人,真腻烦啊,真疲劳啊。来的人不也该来了吗。”

  菊子一时不明白“来的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结果,‘来的人’说,我要到阎王爷那儿,可我们的部件又没罪。因为这是人生的部件。人活着的时候,人生的部件要受人生的惩罚,这不是很残酷吗?”

  “可是…”

  “对。什么时代什么样的人能使整个人生活跃起来,这也是个疑问呢。比如这家饭馆看管鞋子的人怎么样呢,每天只管将客人的鞋子收起来、拿出来就可以了。有的老人信口说:部件活用到这份上,反而轻松了吗。可是一询问女侍,她说那个看管鞋子的老大爷也吃不消哩。他的工作间四边都是鞋架,每天呆在地窖般的地方,一边叉开腿烤火,一边给客人擦鞋。门厅的地窖,冬冷夏热。咱家的老太婆也是很喜欢谈养老院的。”

  “是说妈妈吗?可是,妈妈说的,不是同年轻人常爱说的真想死是一样的吗?这更是不在乎啰。”

  “她说她会活得比我长,还蛮有把握似的。但是,你说的年轻人是指谁呢?”

  “您问指谁吗…”菊子吐吐地说。“朋友的信上也写了。”

  “今早的信?”

  “嗯。这个朋友还没有结婚。”

  “唔。”

  信吾缄口不语,菊子也无法再说下去了。

  正好这是在电车开出户家的时候。从户家到保土谷之间的距离很长。

  “菊子!”信吾喊了一声。“我很早以前就考虑过了,不知你们有没有打算另立门户呢?”

  菊子盯视着信吾的脸,等待着他说出后面的话。最后她用诉苦似的口吻说:

  “这是为什么呢?爸爸。是因为姐姐回娘家来的缘故吗?”

  “不。这同房子的事没有关系。房子是以半离婚的形式回到娘家里来,对菊子实在过意不去。不过,她即使同相原离婚,也不会在咱家长住下去的吧。房子是另一码于事,我说的是菊子你们两人的问题呐。菊子另立门户不是更好吗?”

  “不。按我说,爸爸心疼我,我愿意和爸爸在一起。离开爸爸的身边,该不知多胆怯啊。”

  “你说的真恳切啊!”“嗳哟。我在跟爸爸撒娇哩。我是个么女,撒娇惯了,大概是在娘家也得到家父疼爱的缘故吧,我喜欢和爸爸住在一起。”

  “亲家爹很疼爱菊子,这点我很明白。就说我吧,因为有菊子在身边,不知得到了多大的安慰。如果你另立门户,定会感到寂寞的。修一做出了那种事,我过去一直没跟菊子商量。我这个父亲是不配和你一起住下去的。如果你们两人单独住,只有你们俩,问题或许会更好解决,不是吗?”

  “不!即使爸爸什么也不说,我也明白,爸爸是在惦挂着我的事,在安慰我。我就是靠着这份情义,才这样呆下来的。”

  菊子的大眼睛里噙了泪珠。

  “一定要我们另立门户的话,我会感到害怕的。我一个人无论如何无法安静地在家里等待的,肯定会很寂寞、很悲伤、很害怕的。”

  “不妨试试一人等待看看嘛。不过,唉,这种话就不该在电车里谈。你先好好想想。”

  菊子或许是真的害怕了,她的肩膀仿佛在发颤。

  在东京站下了车,信吾叫了出租车把菊子送到本乡去。

  可能是娘家父亲疼爱惯了,也可能是刚才感情过分激动的缘故吧,菊子似乎也不觉得她这番表现有什么不自然。

  尽管这种时候不会赶巧修一的情妇在马路上行走,但信吾总感到存在这种危险,所以停车一直目送着菊子走进了大学的附属医院里。
上一章   山之音   下一章 ( → )
阿喜小说网为您收集整理并提供山之音最新章节,《山之音》是作者川端康成的倾力之作,山之音全文免费阅读尽在阿喜小说网。请按键盘上Ctrl+D,收藏本书,以方便日后阅读山之音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