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咒全文免费阅读尽在阿喜小说网
阿喜小说网
阿喜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媳妇进村 隔岸芳烬 四面夏娃 亲密代价 妖极逞威 沦陷悲哀 泻簬天肌 龙珠世界 缴情妻子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喜小说网 > 灵异小说 > 傀儡咒  作者:杨叛 书号:43258  时间:2017/11/4  字数:12773 
上一章   嫌疑    下一章 ( → )
一个时辰后,偶形居内。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夜里见到那符纸时曹仲脸色会那么难看。这么说来,是那个傀儡为主申冤,袭击了曹仲?”云寄桑笑问,一边舀了勺红糖姜汤,吹了吹,递到明的小嘴儿前。

  小丫头乖乖地张嘴,将汤咽了下去,吧嗒吧嗒嘴,甜甜地笑了。她在树上听话地了趴大半天,等卓安婕回来找她时,都冻得着凉了。

  “话是这么说,可只要花点儿心思,扮个白面无脸的傀儡还不容易?”卓安婕又一次摸了摸明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热,这才放下心来。

  “嗯,傀儡做得再精细,也不能和人比。能从你剑下逃脱的傀儡怕还没人能造得出来,除非那傀儡真的是李无心附体的。”云寄桑沉道,随意撇去了这个荒谬的想法“不管怎么说,凶手既然用无面傀儡做杀人招牌,肯定是想把我们往李无心身上引。看来这李无心的死定然另有隐情。可惜,他死得太久了,尸体也被盗了,想查清此事就难了。”

  “死便死了,这世上每天死的人那么多,哪轮到我们一一去过问?”卓安婕撇了撇嘴。她对李无心这种自命不凡的天才并没有什么好感,对其尸体的下落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可若是不清他的死因,便很难查明凶手的动机啊…”云寄桑再要去舀汤时,发现汤水从明嘴角了出来,便将勺子放下,拿起丝巾在明小嘴边擦了擦。

  “凶手先杀了张簧,又对曹仲行刺,看得出是要报复整个傀儡门。总不会是整个傀儡门的人合谋害死了李无心吧?”

  “这可以有两个解释。”云寄桑竖起了两手指“其一,凶手报复,并非因为他们害死了李无心,而是出于其他原因;其二,凶手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李无心,索将傀儡门中的人一网打尽。”

  “师弟可有怀疑的对象了?”

  “从动机上讲,曾是李无心恋人的梅照雪自然最为可疑。”云寄桑沉声道,随即摇了摇头“可如果是她,这种残忍血腥的手段也未免太过招摇。凶手这般明目张胆,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李无心复仇。这样的行事手段,如果不是肆无忌惮,便是在故玄虚。”

  “也就是说,凶手也可能是出于其他缘故杀人,李无心不过是个幌子?”卓安婕若有所思地道。

  “我是这么想过,不过我们毕竟不是傀儡门的人,对其中的恩怨并不清楚。”

  “今曹仲遇刺,凶手用的暗器中有天机门的铁犰狳,会不会是天机门的人干的?”

  “天机门垂涎的是傀儡门的自鸣钟,杀了曹仲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云寄桑摇了摇头。

  卓安捷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曹仲说,等朝廷的封赏下来后,他便会踏入官场,不再做门主了。”

  “哦?竟有此事?”云寄桑微微一惊。

  “他是这么说的,谁知是真是假?不过要真是如此,这门主之位怕是有得争了。别人不说,那头双面骡子怕是要争到底的。”卓安婕略带讥讥诮地道。

  “罗谙空是大师兄,又是名利中人,门主之位他自然要争的。”云寄桑笑了笑。

  “那个令狐天工和骡子向来不对路,再加上洪扩机那只笑面虎,以及曹仲那个草包儿子。看起来谁都有机会染指这门主之位…”卓安婕驶眉道,随即摇了摇头“不想了,这里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想不过来。”

  “令狐天工为人骄傲,但确是才华出众。若是依傀儡门的规矩,他确是最有资格继承门主之位的。至于洪扩机,虽然他在曹仲面前得宠,不过就冲他是带艺投师这一点,这门主怕也轮不到他来坐。”

  “说到令狐天工,刚才你不是和他在一起,那他应该不是剌客吧?”

  “刚才我问完彼得神父后就离开了,算算时间,应该还在师姐遇袭之前。据他说,他和李钟秀两人从曹仲那里离开后,便回到了住处。在那里,他跟李钟秀学了一会儿汉语,便一个人休息了。令狐天工也一样,在未时到酉时这两个时辰中,这几人都有时间从容作案。”

  “如此说来,所有人都有嫌疑了?”

  “应该是这样。”云寄桑对此也感到头痛。他已经询问了所有人案发时的行踪,可除了令狐天工和彼得神父师徒,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证明自己的清白。今天的事也是如此,似乎傀儡门的人互相很少往来,因此无法彼此证明。而更让他在意的,则是凶手作案的方式。如果凶手真是傀儡门的人,那么为何不用更易成功的毒杀和暗杀,而采用了最为直接的剌杀,还一连两次?如果说第一次剌杀确是出其不意,成功几率颇大,第二次刺杀则几乎是在光天化之下,且在曹仲有了防备之后才发生的,连曹仲的头发也没能伤得了一,可说是完全失败。凶手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炫耀?恐吓?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喜福…”明的小嘴儿张了半天,也不见云寄桑的汤匙递过来,不由撒娇道。

  “哦…”云寄桑抱歉地一笑,又喂了她一勺姜汤。汤有些凉了,可明还是苦着小脸咽了下去。

  “你呀,虽说要用心,可也得有个限度,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卓安婕将明抱在怀里,白了他一眼“明囡囡,走,和喜姑睡觉觉去…”

  云寄桑目送着师姐出屋后,便一个人盘膝而坐,静静冥思。

  此次的案情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让他想不明白。比如张簧那残缺的尸体,晚宴上突如其来的刺杀,众人对李无心晦暗不明的态度,李无心墓的神秘被盗,消失的尸体和无面傀偶,以及那些神秘诡异的咒语…

  李无心,毫无疑问,他才是本案的关键。可众人对他的述说总是于表面,似乎都在掩饰着什么。梅照雪,所有人里,只有她和李无心的关联最深。那么要破此案,线索便要落在这位门主夫人的头上了。想到这里,云寄桑蓦然起身,出了偶形居,一路向千丝堂行去。

  落西斜,明月初升,一金一白,漠然相对。风冷冷的,云寄桑不由抬起左臂,掩紧了衣襟。

  金色的余晖中,一个黑影面而来。

  俊秀的脸庞,和善的微笑,黑色合体的教袍,正是彼得神父的弟子李钟秀。他不是和老彼得去给梅照雪做弥撒了么?看样子,似乎已经结束了。彼得神父似乎深得梅照雪的信任,说不定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消息。想到这里,云寄桑便了上去。

  “云先生,晚安。”李钟秀微微翔躬。

  云寄桑停脚微笑:“原来是李兄,彼得神父呢?”

  “神父有些不舒服,一个人先回去了。”

  “弥撒进行得还顺利么?”云寄桑随口问。

  “还好,只是我们没有葡萄酒,结果领圣体时只能用曹夫人自酿的果酒代替,彼得神父对此有些不安,认为这是对耶稣的不敬。”

  云寄桑微微一笑:“那酒既然是盟约之血,那耶稣和我们汉人结盟时,入乡随俗也是难免的。”

  “云先生也懂得弥撒的规矩么?”李钟秀略显惊讶。

  “知道一些。”云寄桑点了点头,施施然道“所谓,弥撒’,应该是曲终人散之意吧?贵教以此作为至高祭礼之名,未免有些不祥。”

  “在拉丁文里,missa的本意确是,仪式结束,大家可以离幵了’。不过云先生也说过吧,入乡是要随俗的。”李钟秀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弥撒”两个字“弥者,补救之心也。《左传》中便有,弥其阙,而匡救其灾’的典故。而撒,则是抛开、放手之意。既有补过之心,又能放开一切,不正是修道之人最需要的德行么?”

  云寄桑眉梢一扬:“李兄好口才,难怪曹夫人这样的人物也信了教。”

  李钟秀一脸虔诚地在口画了个十字:“曹夫人入教是神的指引,我和彼得神父不过是引路人罢了。是神的荣光,令她从黑暗和失中找到了方向;神的垂怜和慈悲,可以令她免一切罪恶和灾祸。”

  “曹夫人认为自己有罪么?”云寄桑敏锐地问。

  “在上帝面前,世人皆是有罪之人。”李钟秀的回答也同样机

  “天主教的教义说,有罪的人只要信教的话,是可以通过忏悔赎罪的吧?”

  “对,只要有罪之人进行告解,再由神父宣赦的话,即可获得救赎,其犯下的罪孽即可获得赦免。云先生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曹夫人她也做过忏悔么?”

  李钟秀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当然,神父刚才还给夫人做过。不过云先生若是想问她告解的内容,我只能说抱歉了。身为神职人员,告解的一切是绝对不会向别人透的。”

  “我不是问这个,我只是想知道,神父在给曹夫人做完告解后,他的反应如何?”

  李钟秀幽深的双眸紧紧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说完微微翔躬,转身离开。

  回答过了?是指告解不能向他人透呢?还是更前面的“神父有些不舒服”呢?李钟秀,这也是一个看不透的人物呢。目送那个年轻的背影渐渐远去,云寄桑默默地想。

  檀香如同白色的丝缕,袅袅飘升。

  曹仲一身紫绸曳撒,端坐在太师椅上,用白瓷碗盖轻轻撇着茶末。虽然脸色阴沉,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仍是不疾不徐,温文有致。

  随侍身边的,则是他最宠信的两人一一爱子曹辨和五弟子洪扩机。

  “师父,这样下去可不成啊!”洪扩机的胖脸上冒着油光,小圆眼中的焦虑几乎要燃起来了“两天之内,师父您连着两次遇剌,人家分明是想将您除之而后快!这等鬼域伎俩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不可不防!要知道,万一您有个好歹,咱们傀儡门可就跨了啊!”“是啊父亲,五师兄说得有理。对付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您可不能心慈手软!依儿子看,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曹辨附和道,双手揪着衣襟,显得格外紧张。

  “你们知道些什么!”曹仲将茶碗在案上重重一放,眉头皱了起来“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现在门里不能,一切等朝廷的封赏定下来再说。”

  “可是,再这样下去,您让咱们这些做弟子的心中何安?再说,这人的心思一,保不准就做出什么吃里爬外的勾当来。大师兄可是一向受知府大人赏识的,师父您看…”

  曹仲边泛起一丝冷笑:“如意算盘谁都会打,打得响不响,那还得看算盘上的珠子够不够硬。只要那自鸣钟的造法还在我手上,门里就翻不了天。”

  “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看着门里下去啊!”“慌什么,祸兮福所倚,坏事自然也能变成好事。”曹仲手捋须髯,缓缓道“今天行剌的暗器都是天机门的。依我看,这十有八九,凶手就是天机门的剌客!虽然为师还不是朝廷命官,可也是受封的征仕郎,从七品的散爵。行剌朝廷赐封的征仕郎,其心可诛!”曹仲将指节在案上重重地一敲。

  洪扩机一脸恍然,恭声道:“师父高见,此事定是那天机门的人做的。师父有爵位在身,他们行剌师父,那便是对朝廷大大的不敬。咱们将那些暗器当证据呈上去,请朝廷派兵剿了那些狗的!”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已是双拳紧握,脸挣狩。

  “可云少侠不是还在找凶手么?咱们这么做,不是扫他的面子么?”曹辨有些犹豫地道。

  “云少侠那里我去说,毕竟他还有求于咱们傀儡门,想来他还会给我几分薄面。”说着,曹仲的脸色突然一变“倒是你们两个,别整天就知道煽风点火,在机关术上下点工夫才是正经。尤其是辨儿,师兄弟几个里面,就属你的天资最低,再不用功,将来拿什么光大我傀儡门的门楣?”

  “父亲…”曹辨心中一阵激动。曹仲这么说,言外之意不就是要将门主之位传给自己么?想到这里,他不由瞟了洪扩机一眼。那肥胖的头陀正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却看不清他的脸色如何。突然,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咬了咬牙,紧紧攥住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中。

  “对了,我给你的那本手札,你可看完了?”曹仲随口问道。

  “孩儿正在看。”

  “好好地看,看完了还给我,千万莫要遗失了。”曹仲大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是,孩儿知道。”

  曹仲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却有人恭声道:“师父,弟子罗谙空求见。”

  曹仲皱了皱眉:“什么事?”

  “弟子得知师父刚刚遇险,特来探望。”

  曹仲的手指在椅把上轻轻敲着:“我没事。今天天色已晚,明再说吧。”

  罗诸空默然片刻,这才恭恭敬敬地道:“是,弟子知道了,师父万安,弟子告退。”

  听着罗谙空疏远而不失恭敬的话音,曹仲心中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这个腹心机的大弟子也曾终于自己膝前。那时的他,还是一口一个师父的天真顽童,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全心全意地信赖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一个贪图名利、投机钻营的小人?也许,是从他目睹自己用计除去了门内所有师兄弟时开始的吧?抑或是从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在潞王面前卑躬屈膝?太久远了,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师父,您看,大师兄那边…”洪扩机低声道。

  “放心,我自有安排…”曹仲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且出去,我有些私事要和辨儿说。”

  洪扩机张了张嘴,却还是躬身退出屋外。刚一出屋,他便直起了身子,冷冷望着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光芒。许久,他才低低地冷笑一声,用袖去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注意到隐身在花树后的云寄桑。

  想不到曹仲师徒几人的关系竟然如此恶劣。想必是两次刺杀扯去了师徒几人间的最后一层面纱,让原本的暗中争斗赤地呈现出来。

  毫无疑问,罗谙空和洪扩机想要的是门主之位。可惜的是,他们显然不是曹仲心目中的门主人选。若是按傀儡门的规矩,由手艺最高的人继任门主的话,那令狐天工是当仁不让的下任门主。但是,曹仲会让自己的爱子旁落吗?

  他垂头思索了片刻,又蹲下身来,抓起花丛下的泥土把玩了一会儿,这才漫步而行,出了花园,又穿过一道曲折的长廊,在一间静室前停下了脚步。

  静室极富特色。单檐卷棚的房顶,悬鱼却是拜占庭式的枝花纹,门上镌刻着微闭双眼的天使浮雕。

  云寄桑欣赏了一会儿精美的浮雕,轻轻叩响了房门:“曹夫人在么?在下云寄桑,有事想请教夫人。”

  房内寂静无声。正当云寄桑以为主人不在时,却突然传来了梅照雪那清冷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推开虚掩的房门,面扑来的是一阵淡雅的沉香味。

  红木碧纱樹边,设了紫檀木香案。案头摆了尊紫青琉璃的圣母像,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青铜十字架。梅照雪一身白衣,正跪在十字架前,抱手默默祷告。

  皎洁的月光从漏窗照入,在她身上投出淡淡的梅竹纹影。

  一时间,云寄桑竟不敢迈步进屋,似乎一旦举步,便会将这风雅的静逾踏碎了。

  “阿门…梅照雪在身前画了个十字,起身净了手,在黄杨木宝柜上一按,一个小小的抽屉便弹了出来。她从里面取出一支沉香点上,供在案前,又拜了三拜。

  “我倒是不知道,这西洋的圣子也是受人间烟火的。”云寄桑忍不住开口道。

  “神么,求的不正是这个。我这里没有唱赞美诗的人,点两炷香,也算尽一点心意了。”梅照雪淡淡地道。

  “这十字架很不错啊,可是彼得神父送的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用了上百斤的青铜,我没见过耶稣,只凭着彼得神父的十字架和想象,将他死亡前那一刻,身心中全部的痛苦凝铸出来…”

  “哦,曹夫人好手艺…”云寄桑来到十字架前,凝神望着上面的耶鲜。原本赤的耶鲜被一道白绫裹着,耶稣一脸痛苦,似乎正试图从这白色的束缚中挣扎出来。而且,这耶鲜的眼神中竟然有些怨恨不甘之意。

  云寄桑看了一会儿,转身笑道:“在初到贵门时,还见识了夫人做的淺水傀儡,果然是巧夺天工,曹掌门的傀儡之术冠绝天下,想不到夫人也是造傀偶的大行家…”

  “雕虫小技而已,云少侠见笑了。”

  “夫人的傀偶之技,是和曹掌门学的么?”

  “我的这点本事,都是堂叔教我的,他老人家没疯之前,也是门里有数的天才。”梅照雪避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云少侠来,是想问无心的事吧?”

  “夫人原来已经知道了。”云寄桑走到一把四出头官帽椅前,安然落座。

  “这没什么难猜的。无心和我的事,门里的人都清楚。这个时候,要是没人提起才是怪事。”梅照雪也不奉茶,就这么在茶几的另一头坐下“无心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夫人请讲。”

  “我也想问云少侠一件事,请你直言相告。”

  “这个…”云寄桑微一沉,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请云少侠先问吧。”

  “李无心是何时同夫人成为情侣的?”云寄桑开门见山地问。

  “他上山之后不久…”梅照雪凝注着前方的虚无,语声细如丝缕,牵动着遥远的记忆。

  阳光下,那个黑衣少年抱着怀里的傀儡,静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身上的光芒是那样耀眼…

  “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被他吸引住了。他天生就是那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光芒四,刺人双眼。他的骄傲和他的天赋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没人可以模仿,也没人可以从那样的光芒中逃开。我不能,其他人也同样不能…”

  “我已经知道,令狐兄和李无心之间不大和睦,不知门里还有其他人和他结过怨吗?”

  “其他人?”梅照雪冷冷地一笑,笑里透着一丝狠绝“不,是所有的人。所有人都和他结过怨!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只要无心活着,对他们就是最大的折磨;只有他死了,他们才能安心…”

  “所有人,也包括罗兄?”

  “当然,他是大师兄,对无心在门里的地位感到最恐慌的也是他。”说到这里,梅照雪缓和了一下语气,云少侠,想必你也知道傀儡门的门规吧?

  “夫人是指门主的继任?”

  “不错,傀儡门的规矩,门主必须是所有门人里傀儡术最高之人。每隔五年,门内便有一次大比,无论什么人,只要在大比中夺魁,便可自动登上门主之位。哪怕做弟子的技巧高过了师父,师父也要让贤。”梅照雪目光幽幽的,白玉似的脸庞染上了月光的颜色,给人以梦幻的质感“当年,我那夫君便是在大比之中一举夺得门主之位。可笑的是,当时的他,傀儡之技在门中只能算是二。”

  “那…”

  “是心机。”一丝讥诮从梅照雪的角挑起“他的心机远远胜于他的傀儡术。大比之时,几个强于他的师兄弟不是重病,便是傀儡出了故障,才华最高的李师叔突然被害,所有的证据又都指向欧师叔,结果一夜之间生生把他老人家疯了,这才让他得了门主之位。你说,这样的人收下无心做弟子,会心安吗?”

  “竟然有这样的事。”云寄桑失神地说。毫无疑问,李无心的出现,让所有觊觎门主之位的人感到绝望。罗诸空也好,令狐天工和洪扩机也好,对他们来说,此人是一块最大的绊脚石。而曹辨作为门主之子,当然也不会任由门主之位旁落。突然,他想起了一事,问道:“那张簧呢?他应该不会试图染指门主之位吧?他又和李无心有何私怨?”

  梅照雪摇了摇头:“我也感到奇怪,若说门里和无心毫无牵连的,便只有阿簧和兰儿了。无心去世时,兰儿还小,而阿簧则一向老实本分,胆子又小,虽然常常被无心讥讽,却从来不曾还过嘴。按道理说,他应该和无心毫无瓜葛才对…”

  “张簧此人的来历,夫人可清楚么?”

  “他也是穷苦孩子出身,家就在山下。虽然从小就喜欢摆机关傀儡,但实在没什么天分。好在他为人踏实肯干,又擅长破锢解锁,这才被门主看中,收了做弟子。”

  “解锁?和造傀儡有关系么?”

  “此事本关系到本门一个大秘密,不过此事距今已隔百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云少侠可知高僧一行么?”

  “夫人是说唐代高僧一行,那个造出了大衍历和水运浑象仪的一行?”

  “不错,便是这位前辈高僧。世人只知道他是一位高僧,密宗领袖,却不知他的另一个身份,那便是本门的第十七代长老。”

  “什么?”云寄桑这次确实大吃一惊。有唐一代,一行之名丝毫不比自西天取经回来的玄奘逊。其人不仅研佛法,读《易经》,更兼通医术、术数以及天文之学,被唐玄宗奉为师宝,可谓不折不扣的大天才,想不到如此惊才绝的的一代高僧,竟然是傀儡门的长老。不过一行博学多才,曾经先后多次拜师学艺,甚至连道家典籍也颇为精通,加入傀儡门学习机关术法也不足为奇。

  “传说玄宗极好傀儡之术,在位时,曾经请一行长老造一具举世无双的无敌傀儡。一行奉命后,苦苦思索,却百思无解。直到他得到密宗真传,习得胎藏界和金刚界两种秘法后,这才茅顿开,悟出了傀儡之术的奥义。只是他觉得这秘法太过诡异凶厉,恐有伤天和,便想将其封印起来。谁知那一代的傀儡门门主得知此事后,却登门拜访一行,趁其不备,暗自将这秘法录成一书,带回门中收藏。他虽然做下此事,但看过那秘法后却不肯传给弟子,只是叮嘱后人除非傀儡门面临灭顶之灾,否则绝对不可擅自开启封印。”

  梅照雪幽幽叹了口气,呓语道:“南宋灭亡前,本门当代门主因不忿蒙元涂炭生灵,想造出一种能够用于战阵上的杀人傀儡,将鞑子逐出中原,便擅自作主,将那封印解开,试图将那无敌傀儡造出来。当时傀儡门正是极盛之时,门中的几位前辈都是惊才绝之辈。合众人之力,历经数年,终于将那傀儡造了出来,并将之命名为‘大黑天’。”

  大黑天,密宗的护法神?对于这个来自天竺的古老战神,云寄桑也颇有所闻。大黑天在藏密中,被说成是观世音菩萨化身的大护法。传说它有无量鬼神眷属,善于飞翔和隐身,可勾缚一切妖魔,并守护亡魂于墓群之间。

  梅照雪款款而谈:“谁知那傀儡造出来后,虽然威力无比,所向披靡,却完全无法操纵,只知一味杀戮。一夜之间,傀儡门的精英毁于一旦。最后还是那代门主拼死舍身一击,才将其制服。长老们虽有心将其毁去,却又不忍心任这巧夺天地之造化的傀儡埋没掉,便将那傀儡连同造法一同封印起来,藏在门中的某个隐秘之地。历代门主得知此事后,都曾试图找出那个傀儡。我夫君之所以收张簧为徒,怀的也正是这个心思。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百余年来,从来没人成功过。”

  原来曹仲收张簧为徒,是想利用他在解锁上的才华去找出那个传说中的傀儡“大黑天”不知张簧的被杀,是否和此事有关?李无心之所以一意孤行地要做活傀儡出来,是否因为他掌握了大黑天的秘密?门主之位?傀儡大黑天?凶手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云寄桑觉得思绪如一团麻,忍不住问道:“这门主之位,有那么重要么?”像罗诸空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手里钱财更是无虞。一个小小的傀儡门门主之位,需要他们这般费劲心机地去抢夺么?

  “傀儡,一切都是为了傀儡。”

  “傀儡?”

  “不错。梅照雪俯身从案下拿出一个丑角傀儡,缓缓地拧上发条,你不是傀儡门中的人,不明白这些人对傀儡的狂热。傀儡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为傀儡而生,因傀儡而亡。而这俑山,便是他们唯一的墓…”说着,她将小丑傀儡放开了。

  涂了白鼻子的小丑拍着手,摇摆跳动着,看上去荒诞而可笑。

  “这千丝堂,是只有门主才有资格住的地方。这里收藏的傀儡都是历代前辈的呕心沥血之作,可谓傀儡门的华所在、血脉传承,也是所有傀儡门人的魂魄寄居之地。即使是无心,也对那些傀儡念念不忘。更何况,门主还掌握着全部财力,每个门人能动用多少财力研发傀儡,都由门主一言决定。以无心的情,若是做了门主,还有其他人存活的余地么?”

  云寄桑明白了。一个天才,当然看不上那些平平的成就。这样一来,李无心势必会将傀儡门全部财力都用于自己的研究。仅此一条,便足以让其他人动杀机。

  “照夫人所说,李兄莫非是为人所害?”

  “不,无心是病死的。”梅照雪断然道。

  “夫人为何如此肯定?”

  梅照雪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病情。也许是他天赋太高,以至被苍天所嫉,出生时便有不足之症,长大后身子更是从来就没好过。而他到了门中后,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到了傀儡上,就这样,活生生地把自己熬干了。”

  “既然如此,为何凶手会在张簧的尸体内留下这个?”说完,云寄桑将那张黄表纸轻轻放在了案上。

  梅照雪将黄表纸在手中展开,缓缓念道:“朽树故,返枯成灵。灭我万罪,使我永生。”念罢轻轻叹息一声,阖上双眼“这是傀儡咒,让无心病死的罪魁祸首…”

  “傀儡咒?”

  梅照雪点了点头:“在无心去世的前一年,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大黑天的传说,想将那个杀人傀儡重现于世。他觉得既然那些长老当年能做到,自己也一定可以。从那以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无旁骛,把自己关在门里,夜不停地制造傀儡。那段时间,他眼中的狂热让我现在想起都感到害怕。大黑天不过是傀儡门的传说,没人见过它,更不知道它的造法。无心虽然才华横溢,却始终没能成功。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疯狂地痴其中,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放弃。而傀儡咒便是在那时出现的,无心和我说过,那是让大黑天重现的关键…”

  “夫人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么?”梅照雪默默摇头。

  “那这傀儡咒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除了无心,没人知道傀儡咒的来历。我问过他,他却守口如瓶,还吓嘱我说此事太过惊世骇俗,绝不能透出去。”说着她微微一笑“可笑吧?一个绝世的天才,竟然像个疯子一样,想用咒语复活一个傀儡…”

  疯子么?也许吧…天才和疯子之间,本就只有一线之隔…云寄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难道他这样胡来,就没人劝阻么?”

  “劝阻,为什么?”梅照雪冷笑,恨声道“他们巴不得无心像我堂叔一样疯掉。只有那样,他们才能高枕无忧。他们憎恨无心,畏惧无心,又不得不依靠无心…你没有看到无心去世时他们的丑态,真是令人作呕…”

  云寄桑默然无语。他已大致明白李无心和众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这样一个夺目的天才,造就了傀儡门的辉煌,也成了众人心目中最大的威胁。李无心的死亡,真如梅照雪所说,是病死的么?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傀儡咒的重现,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以为无心死了,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惜,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昨晚我第一眼看到那张符纸时,我就知道,那是无心回来了。”梅照雪嫣然一笑,悦的笑容间,隐着淡淡的悲伤。

  云寄桑却听得心中一寒。回来?那是什么意思?

  “无心临终前,答应过我…”梅照雪仰起头,痴痴望着受难的耶稣“他说他一定会回来,和我在一起。可是,我却没有信他…”

  难道她也疯了么?人死了,就会坠入轮回,又怎会死而复生?云寄桑心如麻。

  “你以为我疯了?”梅照雪望了云寄桑一眼,又喃喃自语道“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觉得我疯了。可是我却始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总有一天,无心会回到我的身边,就像他临终时对我说的那样…”

  “他说过什么?”

  “他说,他只是暂时离开而已。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哪怕是变成一个傀儡…”梅照雪迷茫地道。

  “夫人可曾想过,李无心根本没有死?”云寄桑忽然道。

  “没有死?”梅照雪一愣,随即摇头“不可能,我亲眼目睹无心去世的。”

  “如果是诈死呢?”

  梅照雪微微一笑:“我明白云少侠的意思。无心的墓被盗确是有些古怪,不过当时距离下葬已经有半年之久了。云少侠不会以为有人能在棺木里闭气那么久吧?”

  “那…会不会有人偷梁换柱,调换了尸体?”

  “这也不可能,盖棺时我也在场,是无心的尸身没错。”梅照雪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本来,我也以为那不过是我的臆想。可是自从他死后,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就像树木技发芽一样,被时间埋葬的一切也正在重新发生…我甚至能感受到无心的存在,我仁立的时候,我祈祷的时候,我入睡的时候,甚至我沐浴的时候,他一直在注视着我,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又那么怨恨地注视着…”说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痴,最后竟然站起身来,闭上双眼,缓缓张幵双手,似乎要拥抱什么“是的,他就在这里,在傀儡门,在我的身边…”

  风从窗口吹进来了,吹散了檀香气息,吹起了梅照雪的长发。呢喃的风声中,她乌黑的长发轻轻飘舞着,仿佛情人的手,柔柔地捋过发间…

  突然,她停了下来。凝视云寄桑,缓缓地道:“你也能感受到的,不是么?”

  “什么?”

  “亡魂…”梅照雪来到他面前,深深凝视他的双眼“那些死去了的存在,那些从地府归来的生灵,你也能感受到它们的,不是么?”

  “曹夫人…”云寄桑正想否认,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伊藤博昭的身影,正要说出的话就这样凝噎在口中。

  “果然…”她笑了,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这轻浮的动作在她做来,却自然而亲切,又夹杂着温聲的伤感“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不知为什么,云寄桑竟然没有躲开。

  “说吧,你身边的那个人,她是谁?”

  嘴动了一下,云寄桑的阵中闪现出一个恍惚的身影。那婀娜的、优雅的、散发着人的黑色芬芳的女子身姿…那比海上明月还要幽静深情的呓语,那比绮罗锦缎还要光滑的肌肤,那比蛇狐还要毒狡的智慧…那个在高丽战场上与他纠了四年的死仇大敌一一伊藤博昭。

  那个…那个世间第一个向他示爱的女子。

  “你哭了…”梅照雪轻轻抚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告诉我,你们的故事…”

  云寄桑正开口,脊背的汗却骤然炸起!

  苍白的月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入髓,凄厉无比。这种感觉一一是杀意!云寄桑猛地起身,向窗口望去。

  婆婆的月光中,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映在雪白的窗棂上,虽然隔着一层窗纸,云寄桑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疯狂而冰冷的杀意!

  “什么人!”云寄桑清叱一声,扑向窗口。

  梅照雪却呆在原地,口中痴痴地道:“无心,是你么,是你来看我了么…”
上一章   傀儡咒   下一章 ( → )
阿喜小说网为您收集整理并提供傀儡咒最新章节,《傀儡咒》是作者杨叛的倾力之作,傀儡咒全文免费阅读尽在阿喜小说网。请按键盘上Ctrl+D,收藏本书,以方便日后阅读傀儡咒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