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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王安忆短篇作品 作者:王安忆 | 书号:40455 时间:2017/9/16 字数:62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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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着细雨,是舂雨,小岗上有人家要娶亲了。上午遣人到这贴邻的大刘庄来请,来请谁呢?请知识青年。小岗上是个小庄,只一个生产小队,大刘庄则有七个小队,第九个小队在大刘庄那一邻的小鲍庄,合成一个生产大队,叫大刘大队。知识青年都下放在大刘庄的生产队里,因为天下雨,没出工,坐在当门,看门外的烂地发呆。娶亲的是学校的老师,⾼中毕业生,年纪已经不小,有二十六了,这在乡里,早已过了婚娶的年龄。他为什么耽误下的?先是为了挑个好的,挑好了,又要“谈”一段,互相了解,所以才晚了时辰。这老师长了一张方脸膛,浓眉,大眼,方下颏,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凹槽,嘴略有点此地人说的“妈妈嘴”但不是太典型,正好使他笑起来带了点孩子气。他家还有个妹妹,长的也是他这样的。兄妹俩虽然是跟了一个⼲瘦的寡⺟生活,但⾝体都健壮,⾎气很旺的样子,可能是随他们早逝的⽗亲的遗传,并且都读了书。他们的寡⺟很骄傲地说,大刘大队就数他家的一儿一女最俊俏。现在,儿子又要娶亲了。 知识青年总共也不多,十一个,一个县城来的又回家去了,剩下十个,正好一桌。他们和这位老师并不 ![]() 他穿得很整齐,口袋里揷着钢笔,手里捧一叠课本,夏天脚上也很讲究地穿着鞋袜,冬天是一件驼绒长大⾐,开着怀,手揷在大⾐两边的斜揷袋里。只是无论冬夏,他都爱戴一顶单军帽,有檐的,戴到齐眉。这是“文化⾰命”前期的装束,虽然城里也还有青年戴军帽,但却是浪 ![]() 他呢,又是深居简出的,极少到大刘庄来。大庄对小庄难免有些歧视,小庄呢,也有着自己的尊严。所以,除了在小学校,他就是在家中。家是很旧的三间土坯屋,低矮而且黑暗,真不知道怎么会长出他们兄妹这样两个俊俏的青年来。他住东头一间,寡⺟和妹妹住西头一间,中间是堂屋, ![]() 他的房间是很少有人进去的,却有一个常客,几乎每天吃过晚饭就来了,两人便扎进了他的房间,说话,或者奏乐。他吹笛子,客人拉二胡。这个常客也是小岗上人,比他低两级的同学,因为成分不好,富农,所以回乡来只能务农,并且,至今没说上媳妇,也过了此地的婚娶年龄。这位学友极聪敏,拉一手好二胡,而且会作曲。 因为大刘庄上知识青年里有一个是爱文学的,所以时常去请那青年写歌词,这样,就和知识青年有了往来。今天,学长娶亲,遣去请知识青年赴喜宴的,就是他。 因为下雨,这学友就踩了一双大⽑窝,既是防滑,也是取暖。舂寒,加上雨,天 ![]() ![]() ![]() ![]() ![]() 知识青年受到邀请,都有些茫然,这个老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由于受到这个邀请,分散在各个生产队,来自于不同城市的知识青年便也纠结在一处,讨论要不要去。有知识青年的房东就说:既来请了,就一定要去,并且不能空手去,要带礼金。礼金的标准是,一人两元,可带小孩。房东又与他们解释:虽然你们在城里,老师在乡下,但都是上过学,读过书的,也可称得上同学,所以他才请你们。 于是,大家便决定去,房东又让在他家寄住的那个知识青年带上他家的一个男孩,一同去了。这男孩大约是五六岁,看上去还更小些,却很老练地双手揷在袖筒里,穿着小⽑窝的脚,稳健地岔着泥,走在穿了胶鞋,打了雨伞,歪歪倒倒的知识青年前面。一到地方,就不见了人影。只见门前有一群孩子在细雨中玩耍,都是大人带来吃酒的,想是混⼊其间。天很暗,又下雨,这些孩子看上去都差不多。 他们进了屋,黑洞洞的土坯屋里,依墙坐満了吃酒的人。里间屋是女眷,外间屋是男客,统是袖了手,也不怎么说话,有些拘谨,又有些严肃,耐心地等待着开席。他们这一伙人,并不分男女,挤坐在当门,看着人们忙 ![]() ![]() 油布有些破绽,不晓得使过多少婚丧嫁娶,有碰碎了的雨点洒下来,碰巧溅到脸上,冰凉的,就缩一缩脖子。老师的学友是指挥,在细雨中划动瘦长的四肢,佝着背,跑到东,跑到西。做新郞的老师只偶尔地露面。他的骆驼绒长大⾐里面是新哔叽呢的制服,口袋上还别了一朵红绒花,军帽则换了蓝呢帽。他脸膛更红了,嘴抿着,想不笑,又做不到,嘴角就一动一动的,看上去就更孩儿相了。他出来和知识青年招呼,刚说半句话,就叫他的学友喊走了,去决定婚仪中的一个什么细节。 天 ![]() ![]() ![]() ![]() ![]() ![]() ![]() ![]() 新娘不到,喜宴便无法开席,此时至少也是午后两点了。有一些消息传来,说是新娘的兄弟拦住了,要新郞亲自登门去接,新郞这才起⾝。新娘家在邻县的枣林子,这么走去,好天也须一个半小时,莫说这样的天。这是给新郞颜⾊呢!因为他老不娶,老不娶,却要谈,谈,谈。怎么不再谈了呢?怎么就要娶了呢?这时候,新郞那学友划船似地从门前泥地里划过来,对着当门的一群知识青年说:饿了吧,都怪新娘子!说着就哈哈笑着过去了。学长娶亲,他那样⾼兴,他自己娶亲呢? 他什么时候才能娶亲啊!有时人们在地里做活,远远看见他和他那富农老子从⾼⾼的坝子上过去,就说他是去相亲。傍晚,消息就传开了,去相亲却没相成。他那富农老子⾝板比他⾼大,也更 ![]() 既是新郞才起⾝去接人,那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才可开席,别人倒没什么,反正下雨出不了工,知识青年却有些不耐烦了,脚也坐硬了。他们纷纷起⾝,跺着脚,跨出房门,去四处转转看看。那房东家的孩子一看带他来的大人要走,就有些急,⾼声叫:小×,你不吃酒就走?他想,他要是走,那么自己没得人带了,也只得走了。那小×说了声:还来。他才放下心,继续在孩子堆里疯。这小岗上是个小庄,平时大都没来过,或者只是走过,几大步便跨了过去。这时候看看,便觉着是个贫瘠的村庄,几乎没有青砖房子,连半截青砖的都少见。台子也修得不整齐,房屋便挤簇在一堆,在这雨雾和泥泞中,看上去都是快倒的样子。树也不多,井呢,有那么一口,井沿铺了些碎砖,不像大刘庄,全是青石板的井台。走了一圈,并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便又踅了回来,站在院子里,看孩子玩耍,听几个老人说,如今的喜事没了吹打班,便不像喜事了。锅屋里外都是请来帮忙的女人,光是借来的碗碟就有几箩筐,⾁和鱼都剁开了,粉条子泡在大木盆里发。那老师的寡⺟,今天要做婆婆了,头上竟也戴了一朵红绒花,拐了小脚里里外外地忙。他妹妹倒是穿得还不如平⽇鲜亮,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悻悻的。她一头扎在锅屋里,专事烧锅,并不出来接客。平时是很会说的嘴,今天竟锁上了,好像要给新嫂嫂来个下马威似的。 时辰已经到下半晌了, ![]() 外面闹嚷着什么呢?闹嚷着地太烂,要脏了新娘子的新鞋。新娘子脚上是一双黑平绒横搭绊的鞋,里头是尼龙花袜。于是就要新郞背新娘子进洞房。也是等得太久,要闹出些花样,才甘心。新娘子起先不肯,架不住众人起哄,尤其是新郞的学友,⾼声大气地说理,只得叫背了。一上新郞的背,新娘噗哧一声笑了,众人又是哗然。这她就再不肯抬脸了,将脸埋在男人的背上。只看见一头乌油油的短发,头顶圆圆地挑了一个箍,别了个红夹子。众人拥着背了新娘子的新郞,轰轰地进了房。 外头炮响起了。这时孩子们分成了两拨,一拨进新房被里被外地 ![]() ![]() 屋里屋外开始摆宴,人们抖擞起来。女眷们都出去喊自家的孩子,喊到⾝边跟着,准备⼊席。新郞的学友又进来了,对着知识青年报告:新娘子爱笑。对新娘子那一笑很欣赏,很⾼兴的样子。这是这一⽇娶亲里,画龙点睛的一笔。说过后,他又兴兴头头去忙了。喜宴终于开席了。 那房东家的男孩,早已进了屋,贴着带他来的知识青年的腿大 ![]() 两个女青年,因是饿了,还吃得多些,那些男的,兴头却在酒上,还猜拳。新郞特意过来敬了酒,由他学友陪着。到底和新郞有些生分,何况新郞还端着点架子,所以便客客气气地。倒是逮住了那陪来的,一阵纠 ![]() 新娘子在屋里,再没露面。有人去看,屋里挤了人,有娘家陪来的,也有这头陪着的,満満当当。新娘子坐最里头,又低着脸,头发挡着,看不清,就觉着她是在“吃吃”地笑。 等了近一天的喜宴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每一桌都是风卷残云的局势,连一点馍渣渣都不剩,盘里碗里都是见底的。远路来的开始走了,知识青年那一桌呢? 也差不多了。剩了些馍馍头,还有些残羹剩汤,酒喝⼲了。一个个走起路来都有些歪,说话⾆头也大了。屋里点了灯,是油灯,把窗上的喜字映了出来。新郞从把新娘背进房里,就没再进过屋,怕人笑话起哄,只站在门外同人说话。见知识青年要走,又特地送到路上。那房东家的孩子,有些吃撑了,加上疯了一⽇,这时已经睡成一滩泥,由那知识青年背着,回家了。 一个月以后,这伙知识青年中的几个,派工到东边挖一条⼲沟。歇歇时,要喝⽔,就想起吃过喜酒的这家老师,便奔了去。这天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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